黄檗一日又问百丈:“从上宗乘,如何指示?”百丈良久。檗云:“不可教后人断绝去。”百丈云:“将谓汝是个人。”遂乃起入方丈。檗与裴相国为方外友,裴镇宛陵请师至郡,以所解一编示师,师接置于座,略不披阅,良久乃云:“会么?”裴云:“不会。”檗云:“若便恁么会得,犹较些子。若也形于纸墨,何处更有吾宗?”裴乃以颂赞云:“自从大士传心印,额有圆珠七尺身。挂锡十年栖蜀水,浮杯今日渡漳滨。八千龙象随高步,万里香花结胜因。拟欲事师为弟子,不知将法付何人?”师亦无喜色,云:“心如大海无边际,口吐红莲养病身。自有一双无事手,不曾只揖等闲人。”
檗住后,机锋峭峻。临济在会下,睦州为首座,问云:“上座在此多时,何不去问话?”济云:“教某甲问什么话即得?”座云:“何不去问如何是佛法的大意?”济便去问,三度被打出。济辞座曰:“蒙首座令三番去问,被打出,恐因缘不在这里,暂且下山。”座云:“子若去,须辞和尚去方可。”首座预去白檗云:“问话上座,甚不可得,和尚何不穿凿教成一株树去,与后人为阴凉。”檗云:“吾已知!济来辞。檗云:“汝不得向别处去,直向高安滩头,见大愚去。”
济到大愚,遂举前话,不知某甲过在什么处。愚云:“檗与么老婆心切,为你彻困,更说什么有过无过?”济忽然大悟云:“黄檗佛法无多子。”大愚扌+刍住云:“你适来又道有过,而今却道佛法无多子!”济于大愚胁下祝+土三拳。愚拓开云:“汝师黄檗非干我事。”
一日檗示众云:“牛头融大师,横说竖说,犹未知向上关捩子在。”是时石头马祖下,禅和子浩浩地,说禅说道,他何故却与么道?所以示众云:“汝等诸人尽是口+童酒糟汉,恁么行脚,取笑于人。但见八百一千人处便去,不可只图热闹也.可中总似汝如此容易,何处更有今日事也。”唐时爱骂人作口+童酒糟汉,人多唤作黄檗骂人,具眼者自见他落处大意,垂一钩钓人问。众中有个惜身命底禅和,便解恁么出众,问他道:“只如诸方匡徒领众,义作么生也?”好一拶,这老汉果然分疏不下,便却漏逗云:“不道无禅,只是无师。”且道意在什么处?
他从上宗旨,有时擒,有时纵;有时杀,有时活;有时放,有时收。敢问诸人:“作么生是禅中师?山僧恁么道,已是和头没却了也,诸人鼻孔在什么处?良久云:“穿却了也。”
凛凛孤风不自夸,端居寰海定龙蛇。
大中天子曾轻触,三度亲遭弄爪牙。
雪窦此一颂,一似黄檗真赞相似,人却不得作真赞。会他的句下,便有出身处,分 明道:“凛凛孤风不自夸。”黄檗恁么示众,且不是争人负我,自逞自夸。若会这个消息,一任七纵八横,有时孤峰顶独立,有时闹市里横身,岂可僻守一隅,愈舍愈不歇,愈寻愈不见,愈担荷愈没溺!古人道:“无翼飞天下,有名传世间。”尽情舍却佛法道理,玄妙奇特,一时放下,却较些子,自然触处现成。
雪窦道:“端居寰海定龙蛇。”是龙是蛇,入门来便验取,谓之定龙蛇眼,擒虎兕机。雪窦又道:“定龙蛇兮眼何正,擒虎兕兮机不全。”又道:“大中天子曾轻触,三度亲遭弄爪牙。”黄檗岂是如今恶脚手,从来如此。
大中天子者,续咸通传中载,唐宪宗有二子:“一曰穆宗,一曰宣宗,宣宗乃大中也。年十三,少而敏黠,常爱跏趺坐。穆宗在位时,因早朝罢,大中乃戏登龙床,作揖群臣势,大臣见而谓之心风,乃奏穆宗,穆宗见而抚叹曰:“我弟乃吾宗英胄也。”穆宗于长庆四年晏驾,有三子:“曰敬宗、文宗、武宗。敬宗继父位,二年内臣谋易之。文宗继位,一十四年。武宗继位,常唤大中作痴奴,一口武宗恨大中昔日戏登父位,遂打杀致后苑中,以不洁灌,而复苏。遂潜遁在香严闲和尚会下。后剃度为沙弥,未受具戒。
后与志闲游方到庐山,因志闲题瀑布诗云:“穿云透石不辞劳,地远方知出处高。”闲吟此两句伫思久之,欲钓他语脉看如何。大中续云:“溪涧岂能留得住,终归大海作波涛。”闲方知不是寻常人,乃默而识之。后到盐官会中,请大中作书记,黄檗在彼作首座。檗一日礼佛次,大中见而问曰:“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众求,礼拜当何所求?”檗云:“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众求,常礼如是。”大中云:“用礼何为?”檗便掌。大中云:“太粗生。”檗云:“这里什么所在,说粗说细?”檗又掌。大中后继国位,赐黄檗为粗行沙门。裴相国在朝,后奏赐断际禅师。雪窦知他血脉出处,便用得巧。如今还有弄爪牙底么?便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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