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大革命期间,在我家乡,西藏的康省,有一位老堪布(khenpo,住持),在山里闭关修行了好多年。红卫兵宣布要「处罚」他(大家都知道「处罚」就是酷刑和死亡),于是派了一分队的红卫兵到闭关房逮捕他。堪布老迈得无法走路,红卫兵就找了一匹老而病的马让他骑。他们把他绑上马背,再拉着马回营。一上路,堪布开始唱歌,红卫兵听不懂歌词的内容,但和他一起被逮捕的僧侣后来说他是在唱「经验之歌」,这悦耳的歌是从他证悟的深处和喜悦中油然而生。这一队人从山上慢慢蜿蜒而下,红卫兵默不作声,许多僧侣开始啜泣,但堪布却一路唱歌。
这一队人抵达营区前不久,他停止唱歌,闭起眼睛,于是一队人默默前进。当他们跨入营区大门时,发现堪布已经圆寂了。他已经静静地离开了肉体。
到底是什么让他在面对死亡时,还能如此地平静呢?到底是什么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还能喜悦而无惧地歌唱呢?也许他唱的歌就像十四世纪大圆满大师龙清巴的最后遗言〈纯净之光〉:
在一个无云的夜空,
「众星之主」的满月即将升起……
莲花生大士,我慈悲之主的脸
引我靠近,发射出温柔的欢迎。
我对于死亡的喜悦,远远大于
商家在海上大发利市的喜悦,
或众神吹嘘沙场凯旋的喜悦,
或圣人深入禅定的喜乐。
因此,有如一位在时间来到时就踏上征程的旅人,
我将不再留在这个世间,
我将安住于涅槃的极乐堡垒中。
我的这一世已尽,
我的业已消,
祈祷所能带来的利益已经用罄,
世间的事业已经完成,
这一世的表演已经结束。
在一瞬间,我即将在纯净、广袤的中阴境界中,
认证出我心性的显现;
现在我很快就要登上本初圆满基础地的位子。
在我身上所发现的财富,已经使很多人的心快乐,
我利用了这一世的福报,体悟了解脱之岛的一切利益;
我高贵的弟子们,这段时间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,
分享真理的喜悦已经弥漫我全身,让我心满意足。
现在我们这一世的一切因缘即将结束,
我是一个毫无目标的乞丐,即将随其意愿离开人间,
不必为我悲伤,反而要继续不断祈祷。
这些是我心里的话,说出来帮助你;
想象它们如莲花之云,而你在恭敬心中,
如同蜜蜂钻进其中,吸吮超越的喜悦。
愿轮回六道的一切众生,
透过这些话的大利益,
在本初圆满的基础地中,证悟涅槃。
毫无疑问的,这些话一定是出自获得最高证悟的修行者,觉悟带给他喜悦、无惧、自由和智慧,这也正是教法和人生的目标。我想到龙清巴等大师,我也想到我的上师蒋扬钦哲仁波切、敦珠仁波切、顶果钦哲仁波切,我想象这些获得最深证悟的大师如庄严的高山之鹰,翱翔于生死之上,看到生死的本来面目,了悟了生死神秘而复杂的相互关系。
透过高山之鹰的眼睛,也就是证悟的观点来看,往下俯视的景色,原先我们想象存在于生和死之间的界线,都已经交融而消失了。物理学者大卫·波姆把实相描述为「在流动的运动中未破损的整体」。因此,大师们所见,就是那个流动的运动和那个未破损的整体。我们以无明所称呼的「生」,以无明所称呼的「死」,都只不过是那个整体和那个运动的不同层面而已。这是中阴教法所展现给我们的广大而具有转化作用的见地,也呈现在无上大师们的生命之中。
中阴的显露
因此,透过证悟的眼睛来看死亡,就是把死亡放在这个整体的脉络中来看,把它看成是这个无始无终的运动中的一部分,而且只有一部分而已。中阴教法的殊胜和力量,就是彻底而清楚地显示死亡的实际过程,也同时显示生命的实际过程。
现在让我们再看看一个人在死亡的三个主要阶段中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:
1.在四大、五根和意念分解之后,也就是在死亡过程的终点时,最终的心性(地光明)会赤裸裸呈现片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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