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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藏生死书(93)

在他死后三天内,消息完全封锁,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圆寂了。我只是接获他的病情转坏的通知,我再也不能象从前一般睡在他的房间,必须搬到另一个

    在他死后三天内,消息完全封锁,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圆寂了。我只是接获他的病情转坏的通知,我再也不能象从前一般睡在他的房间,必须搬到另一个房间睡。他最亲近的侍者也是法会的主持人卓登喇嘛( Lama Chokden ),跟随我上师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。他的话不多,表情严肃,修苦行,两眼炯炯有神,双颊深陷,庄严高贵而幽默。卓登以诚实、正直、谦虚和记忆力强而闻名。
    他似乎记得我上师所说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故事,也知道最繁复的仪轨及其意义。他是一位典型的修行人和具格的老师。那时,我们看到卓登继续把我上师的食物端进房间,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郁。我们不断问他蒋扬钦哲仁波切的情况如何,他总是说:「老样子。」在某些传统里,当上师圆寂之后,在他入定期间,必须严守秘密。诚如前面我所说的,三天后我们才听说他已经过世了。
    印度政府打了一通电报给北京。消息又从北京传到我的上师在西藏的根本道场宗萨寺,那儿的许多僧侣早已在流泪了,他们知道他即将圆寂。就在我们离开之前,蒋扬钦哲曾经做了一个神秘的承诺,他要在过世之前回来一次。事实上,他也这么做了。那年的新年,大约是在他圆寂之前的六个月,在一场法会的舞蹈表演上,许多年长的喇嘛都看到他出现在天空中,一如往日的模样。他在道场里创办了一所佛学院,以培养近代若干最杰出的学者而闻名。在大殿里,供奉着当来下生佛弥勒的巨像。在他示现的新年后不久,有一天清晨,寺院的香灯打开大殿的门:他就坐在弥勒的怀抱里。
    我的上师采取「睡狮的姿势」圆寂。所有征象都显示他仍然在禅定之中,三天内没有人碰过他的遗体。他出定那一刻的景象,令我终生不忘:他的鼻子突然塌下来,脸上失去血色,然后他的头微微倾向一边。在这之前,他的遗体维持某种姿势,表现出力量和生命的征象。
    当天晚上,我们把他的遗体洗干净,穿上衣服,从他的卧房移到皇宫寺的大殿上。人群已经涌到,在大殿四周向他礼拜。
    然后,非常奇妙的事情发生了。一道明亮、乳白的光,看起来就像发光的薄雾,开始出现,逐渐弥漫各处。皇宫寺的外头有四盏大电灯;当时已经七点钟,天早就黑了,平日都会把电灯打开。但在这个神秘的光雾下,这些灯光就显得暗多了。当时印度驻锡金的政治官阿巴潘首先发现,询问到底怎么回事。接着,许多人也开始喊叫:这道神奇、不可思议的光,有几百人看到。有一位上师告诉我们,依据密续,这种光的显现代表有人成佛了。
    蒋扬钦哲的遗体,本来计划要放在皇宫寺里一个星期,但很快我们就收到来自各地弟子的电报。当时是一九五九年;包括顶果钦哲仁波切在内的许多弟子刚刚抵达。他们要求把遗体留下来,好让他们有机会见最后一面。因此,我们就多放了二个星期。每天都有四场法会,由各种传承的喇嘛领导着几百位僧侣参加,常常由各传承的持有者主持,同时有好几千盏酥油灯点燃着。
    遗体并没有发出异味或开始腐败,所以我们又多放了一个星期。印度的夏天非常酷热,但即使是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地过去,尸体并没有腐败的迹象。最后我们把蒋扬钦哲的遗体放了六个月;在遗体的面前,我们不断举行传法和共修法会:蒋扬钦哲圆寂前未及完成的开示,由他最年长的弟子完成,同时为许多人剃度出家。
    最后,我们把他的遗体移到他生前选择要火化的地方。大西定( Tashiding )是锡金境内最神圣的地区之一,位于一个山丘的顶上。所有弟子都来到大西定,亲手建造舍利塔( stupa ),虽然在印度最粗重的工作往往都是雇工来做。每一个人不分老少,上自顶果钦哲仁波切这么伟大的上师,下至最普通的人,都用双手搬石头上山,把舍利塔盖好。这件事最可以证明他对弟子所激发出来的恭敬心。
    蒋扬钦哲的圆寂,其损失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。在离开西藏之后,我们全家人失掉了一切土地和财产,当时我的年纪还小,不致于对它们有任何执著。但失去蒋扬钦哲,即使是这么多年后的今天,我仍然深感哀伤。我的整个童年,都是在他的阳光下过的。我睡在他床尾的小床上,许多年都是在他唱诵和掐念珠的早课声中醒来。他的话语,他的教法,他所散发出来的安详光芒,他的微笑,全都是我不可磨灭的回忆。